“让宫三进来,你出去。”我忍着怒气。

  “顾行秋!”我彻底发了火,但同时似乎也夹杂着无法掩饰的臊涩。

  他却只是淡淡一笑,似有伤怀,裹挟几分无法言说的情愫:“陛下......臣来照顾您。”

  药浴的热气腾腾,草药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,但此刻我全然不顾这些。

  气氛变得越发紧张,他未曾退让,我只能尽力维持着最后的一丝清醒。

  木桶中的药香混合着热气,缭绕在我的周围。水面上的蒸汽模糊了我的视线:“你......”

  “吱呀——”

  然而这时,原本紧闭的门被轻轻地被推开了一道缝隙。

  一道身影出现在门缝间,她似乎没有想到我已在沐浴,一时愣在原地。

  顾行秋眼疾手快地扯过一旁架上的大氅,将我紧紧包裹住。

  “帝君恕罪!属下等没拦住。”

  那人身后,一人跪地道。

  阮阳君进退两难,只能一溜烟儿关门,却没把自己关出去,反而进来靠在门边捂着脸不动了。

  我:“......”

  她进来做什么?!

  顾行秋整个人都覆在我身上,带着冷意,狠狠睨向阮阳君:“你进来做什么?”

  “陛、陛下……”阮阳君的声音有些结巴,显然也是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措手不及。

  “你怎么进来了?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。可此刻我一丝不挂,还被顾行秋紧紧裹着,显然处于极为弱势。

  阮阳君回过神来,连连摆手:“不是!你听我解释,我怕......”

  她欲说些什么却又在看见顾行秋的一瞬间住了嘴,将说不说,憋的痛苦。

  “......我只是想进来替师父问问陛下药效。”最后她脸红脖子粗地憋出来这么一句。

  “......可以稍后再问。”我尽力维持着那么一点儿帝王最后的尊严,声音中难掩尴尬。

  “......嗯。”阮阳君一脸悲壮地点了点头,如丧考妣地开门走了。

  我目送她离开,待到门重新关上。

  “陛下对她倒是仁慈。”

  有了这一遭,倒是将方才房里暧昧地没边儿的气息冲散了点儿。

  “不如王爷对谁都心狠。”我反唇相讥,意有所指。

  顾行秋突然沉默了。

  我又道:“如今你为我药浴,见我不曾反抗,便觉得如今可以随意点评我喜好了么?”

  “顾行秋,我如今手脚都废了,你可满意?可觉得为皇兄出了气?”

  “......陛下先泡着,臣会守在门外。”他仓皇开口,逃一般想起身。

  “你走不了。”我的声音冷冽,有些穷途末路的刺骨而锐利。

  顾行秋的脚步戛然而止,背脊僵硬,却未曾回头看我。

  “你去皇陵了?可曾见过那封所谓遗诏?”我讥讽道。

  其实他当初大婚时对我百般疏离,如今我大难不死醒来,又对我万般小心迎合,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我手脚皆废对我有所同情。

  想必是知道了真相。

  他没有回答,也许是不敢,也许是不愿。

  我冷笑一声,下一刻却微微蹙眉:“......我脚好疼。”

  “可是这药浴有什么不对?”他猛地扑过来,匍在我身边,便要捞我起来,“来人,叫圣手来。”

  他又匆忙看我,眸里掩不住的惊惶心疼:“很疼么?”

  我好整以暇地看他,没忍住嗤笑了出来。

  他突然周身僵硬不动了,似乎猜到了什么,眼中有几分挣扎痛苦。

  “好担忧。”我评道,“你如今对我好生心疼。”

  可惜我双手皆不能动,否则定要揽住这人脖子,在他耳旁吐息,嘲讽这人怎么如此朝秦暮楚。

  “你以为是我害死了皇兄?也是,这本就是父皇留给世人的真相,若有人愿意深究,譬如你,” 我继续逼问,“顾行秋。可你以为你是谁?你以为你如今对我所做的一切,我就会感激涕零,任你摆布?”

  他眼神剧烈颤动了下,周身颤栗不止,似乎被我的话刺痛了一般。

  “你以为你掉的那三瓜两枣的眼泪,如今便能轻而易举换回萧珏一句从未发生过、换来一句心甘情愿,是么?”

  顾行秋深吸一口气,试图保持镇定,但喉咙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的情绪。

  “我从未如此想过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沙哑,“是我的错,是我......”

  “那王爷现在可以走了。”我扬起下颚示意他离开。

  顾行秋没有动。

  “怎么,你还不想走?”我挑起眉毛,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。

  “......陛下方才说脚疼,臣还是让圣手来看看。”他涩声道。

  “我骗你的,没有一刻不疼过,你滚吧。”

  我垂眸不再看他了。

  半晌终于察觉到这人迈开步子,向门外走去,步履蹒跚间显得异常沉重,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头的重负。

  门缓缓阖上。

  我方才睁开眼。

  层层帷帐掩映后,我看见顾行秋静立不动,守在门外,身影透过门缝投射进来,如同一幅静默的画。

  “顾行秋。”我突然出声。

  声音不大,却足够穿透了木门,回响在他耳侧。

  我知道他听得见。

  “......嗯。”门外果然有人应声。